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情诗

十四行诗阅读的第一本诗集便是情诗集。半新的封面，掀开有一股油墨味，被半大点小孩费劲地搬着梯子，从图书馆的某处精挑细选出来。一本斯宾塞的《小爱神》——一本十四行诗集！这点对十四行诗至关重要，孩子总是对自己和自己姓名的由来充满好奇，十四行诗小朋友也不例外。

众所周知，十四行诗是一种小巧可爱又方正整洁的诗体，十四行诗其人也是一位可爱又正经的小姑娘。在同名诗体的引诱下，阅读诗篇、感悟道理从而强化神秘术，她本是这么计划的，所以特意去图书馆找书。但好事多磨，镜头拉近，我们可爱的优等生小姐已经在开篇足足停留了十多分钟。

她沉着心看书，眼神在诗与注释间来回打转，时而翻开下一页，又在沉思后翻回前篇，她用手划过“明亮的美眸”、“垂死之灵的忧伤”，在划到最后两行金句时停下。

“书页，诗行，诗章，你们去设法讨她一个人欢喜，只要她们让她开心，别的我都不在意。”这样强烈的感情会让她有所共鸣，但这私有化的爱，又让她感到疑惑不解。

矛盾的，无解的爱，却让十四行诗深受其感，她能透过诗篇感受到作者痛苦的灵魂以及无法自拔的爱，那热烈的用词，大胆的语句像暗红色的风暴席卷而来，给尚不知爱情为何物的小朋友卷得不知天南地北。

她人的眉眼唇竟有如此魔力？在回宿舍的路上，十四行诗还在想白天看过的书，冷不丁碰上蹲在路边看蚂蚁的维尔汀。马上要错过饭点了，同桌却在专心致志地观察蚂蚁的行踪，十四行诗叹了口气，径直走到维尔汀身边，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，“维尔汀小姐，再不去食堂要没饭吃了，今天有你爱吃的鳕鱼排。”

“啊，十四行诗！我差点忘了时间。”维尔汀猛地站了起来，腿一软，又猛地摔进了站在她正前方的十四行诗怀里，连带着被投怀送抱的人也往后退了几步，差点跌到地上，扬起了一小片尘土，蚂蚁也迷了方向。温热的触感让不擅长与人亲密接触的十四行诗僵在原地，维尔汀先她一步退了回来，因剧烈运动小脸涨红。

“玲珑剔透的脸颊宛如两朵玫瑰花儿一般红殷殷。”刚刚反复阅读的诗句突然出现在脑海，与同桌可爱彤红的小脸极其适配。

“十四行诗？”维尔汀伸手往她面前晃了晃。“没什么，我们走吧。”她定了定神，拉住同桌乱动的手往食堂走去。

在图书馆阅读时脑子也曾想象过诗人求爱的姑娘的面貌，可终究不如想象写景诗那般轻松，直到遇到维尔汀，一些想象如河流入海般宽阔了起来。十四行诗盯着用叉子与鳕鱼排殊死搏斗的同桌，她很可爱，有一头柔顺的银发，眼睛是淡灰偏绿色的，皮肤很白配上学校统一的白色裙装，像只淘气的白猫——与诗中恃美行凶的“女暴君”相差甚远，可偏偏让十四行诗想到了诗，那些抹着绝望蜜液的爱情诗。

“十四行诗，为什么你一直盯着我，我今天做什么坏事了吗？”已经吃完晚餐的维尔汀，用叉子在盘子上敲击着一些不成调的音符。

“维尔汀小姐，请不要用叉子敲盘子，如果被玛丽夫人看到，又要罚你洗盘子了。”

“噢，我没有敲盘子，我只是在演奏音乐，你听！”，她又敲了几下，还颇有节奏地哼哼了起来，“你喜欢吗？”

猝不及防地被喜欢这个词刺了一下，十四行诗的脸突然红了起来。维尔汀演奏地更欢了，“我就知道你也喜欢这个。”她换了首比较激烈的曲子，金属撞击在瓷器上发出清脆的碰击声，然后手一滑，叉子推动着餐盘掉在地上，彻底碎了个干净。始作俑者又一次被教员拎过去洗盘子，十四行诗也跟了上去。

狭小的后厨只剩下两个小孩，维尔汀一边熟练地洗盘子一边哼着餐厅里未尽的曲子。与之相比，另一边第一次接受洗盘子惩罚的十四行诗沉默许多，她吸了口气，让沾满泡沫的手泡在冷水里。

“十四行诗，谢谢你今天陪我洗碗。”维尔汀率先向对方搭话，她看上去心情很好的样子。“不，让你那样敲打盘子也有我的错......”“噢，你是说那个‘你为什么盯着我’吗？不是你的错，你不盯着我我也会继续敲下去，盘子并不是只有乘菜一种用途，它可以当乐器，也可以当武器，你看把它倒扣过来还能用来画太阳！”维尔汀捧起一大个盘子吓得十四行诗连忙凑上去捧住同桌的手，生怕她不小心又摔一个盘。

她们的距离又一次拉近了，盯着同桌无忧无虑的眼睛，她犹豫地开口了，“我今天一直看着你，是因为我在图书馆读诗，一本十四行诗集，我却一直不得其解，像隔着玻璃雕塑看书一样，无法看清诗意。”十四行诗声音很低，跟她突击考试考差了那次一样，“但当我看见你的时候，又好像能联想起那些修辞。但那并非理解诗意，只是一种突如其来的灵感，再看似乎又不一样。”

“所以你希望通过我了解这首诗，什么样的诗？关于坏小孩的？”维尔汀看到十四行诗头更低了，好像还红了点，“没有关系，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样的诗，但诗人一定是个阅历丰富的大人，等我们长大了再去读就会读懂。把节奏放慢点，让灵感追上你的脑子。”

沉默良久，在碗快洗完前才从十四行诗那边传来一句谢谢。

在宿舍楼梯口道别后，十四行诗盯着维尔汀离去的背影想了很久，关于诗又或是关于未来，把那些情诗载入的未来，是否还会有维尔汀的身影？她后知后觉有些畏惧这样的未来。

第二次看到这本诗集，已经过了近五年。在与维尔汀重逢后的第一个生日，十四行诗收到了一本熟悉的礼物。她看着这本精致的诗集像是重逢一位亲切的老友——黄色的硬壳纸封面上用烫金的英文写着“小爱神”的字样。她翻开封面，看见维尔汀的名字列在生日祝福后，幼时的记忆逐渐复苏，连带着一些稚嫩的感情也被重新拾起。

这天晚上，十四行诗收到了很多生日礼物，可只有这本不起眼的诗集占据了她整晚的时间。她翻看这本诗集时又想起了维尔汀，还有那个一起待在后厨的夜晚。

时至今日，十四行诗尚且无法完全理解爱情诗中撕心裂肺的感情，但她能察觉自己的心在一点一点的向爱靠拢，她想她或许能写出一首专属情诗，属于她，也属于维尔汀。